川藏線上的鳴笛聲
插圖:唐建平
從成都開車到拉薩,在這條著名的川藏線上,一路至少要鳴幾次笛?
西藏軍區(qū)某運輸旅的二級軍士長張永明告訴我:5次。
常年在高原上跑運輸?shù)能娙擞袀€約定俗成的習(xí)慣,每到一個戰(zhàn)友的犧牲地,要鳴笛3聲;坐在副駕駛位的同志,要敬軍禮。
“武記者你看噻,從成都出發(fā),一路西行,不久就到了瀘定。”張永明一口濃郁的川腔,拿出一張地圖,手指沿著川藏線滑動。
當(dāng)年22位勇士飛奪瀘定橋的場景,仿佛就在眼前。
在紅軍飛奪瀘定橋紀(jì)念館兩側(cè),莊嚴(yán)肅穆地矗立著22根方柱,它們代表著當(dāng)年飛奪瀘定橋的22位勇士。方柱絕大多數(shù)是無字碑,其中只有5根柱子上刻有名字。
車隊到了瀘定,會第1次鳴笛。
張永明的手指向西緩慢滑動,指向康定境內(nèi)的折多山。
折多山海拔4000余米,是康巴第一關(guān)。“折多”在藏語中是彎曲的意思。
1990年3月17日,車隊在翻越白雪皚皚的折多山途中臨時休息,戰(zhàn)士張洪像往常一樣逐一檢查班里每輛車的車況。意外突然來臨:一輛從后方駛來的載重卡車因剎車不及時,撞向了張洪。張洪一句話都沒有留下,便倒在雪山之上。中央軍委授予他“川藏線上的英雄汽車兵”榮譽稱號。
這是第2次鳴笛。
張永明的手指繼續(xù)向西滑動。
怒江72拐下來,就是怒江橋。老兵們口口相傳,當(dāng)年修橋時曾犧牲了一位戰(zhàn)士。如今,一批又一批游客路過大橋時,都會自發(fā)地拜祭,并把過去發(fā)生的故事,講給他們尚懵懂的孩子聽。
“我當(dāng)兵那年班長就教給我,路過這里,要給這位同志鳴3聲笛?!睆堄烂麟p眼有些凝重,好像想到了過去祭拜無名烈士的一幕幕。
這是第3次鳴笛。
張永明的手指指到了白馬段,語氣愈發(fā)沉重。
“這里埋葬著我們旅的一位烈士,名叫徐思平。1993年3月,他在執(zhí)行高原運輸任務(wù)中不幸犧牲?!?/p>
這是第4次鳴笛。
繼續(xù)西行,便抵達了通麥?!斑@里是最后一次鳴笛,也是為了紀(jì)念我們旅的烈士們?!?/p>
1967年8月,川藏兵站某部汽車團執(zhí)行任務(wù)途經(jīng)此地,突遇泥石流,道路被阻。為了引導(dǎo)車隊突圍、疏散被困群眾,副教導(dǎo)員李顯文等10名官兵涉險逆行,不幸被卷入特大山洪中,獻出了年輕的生命。中央軍委授予他們“川藏運輸線上十英雄”榮譽稱號。
“到通麥的前一天,我們就會上山拾撿一些樹枝,把紙巾扎成花的形狀,用細鐵絲一綁,做成一個簡單的花圈。第二天帶上準(zhǔn)備好的煙、酒、水果,為英雄們掃墓?!?/p>
“武記者,悄悄告訴你,每次掃完墓,我跑車就跑得心安、跑得有勁?!睆堄烂鞯恼Z氣變得輕松起來。
張永明收起了地圖,繼續(xù)向我介紹,今年是川藏線通車70周年。70年前,數(shù)萬軍民在平均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,克服了高原反應(yīng)、糧食短缺等種種困難,用鐵錘、鋼釬、鐵鍬和鎬頭這些最原始的工具劈開懸崖峭壁,降服險川大河,建成了川藏公路。藏族同胞將這條用血汗筑成的川藏線稱為“彩虹”“金橋”。
“為了修建這條路,有很多軍人犧牲了。按理說,哪止鳴笛5次啊!”張永明微微嘆了口氣,眼睛突然亮了起來,“咱們高原運輸兵啊,跑大車是有些危險,但一想到那些為了革命事業(yè)獻出年輕生命的先輩們,我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很幸運。如果有那么一天,黨和人民需要我們,我們做后輩的,也絕不會退后一步?!?/p>
我凝神看著張永明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有一種精神——樂觀、豁達、不怕犧牲、敢于勝利,仿佛跨越了幾十年,從先輩那里傳承下來,一代又一代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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