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英博物館成立于1753年，是世界上首家國家級公共博物館，也是收藏中國流失海外文物最多的一個博物館。來倫敦，大英博物館是不能不去的。館藏的2萬多件中國文物中，約有2000件位于“何鴻卿爵士中國及南亞展廳”即33號廳。其中，涉及西藏的文物共有4890件，有30余件長期陳列在33號廳60A展柜，工藝精美繁復(fù)，外觀別有韻致，在日復(fù)一日的歲月更迭中，作為歷史見證者默默訴說著國家蒙辱、人民蒙難、文明蒙塵的血淚往昔。

　　漆繪帽(Lacquered hat)No.14

　　14號藏品為僧官帽，出自西藏，進入館藏時間為1905年。據(jù)博物館介紹，這頂漆帽原屬于寺院一位僧官所穿服飾的一部分。過去，西藏地方政府實行“政教合一制度”，寺院作為一個地方的宗教事務(wù)和寺院自身的管理者和統(tǒng)治者，同時又是這個地方社會的主要管理者和統(tǒng)治者。因此，遍布西藏各地的寺院往往都是當(dāng)?shù)氐恼?、?jīng)濟、文化中心，具備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教育、司法等職能。寺院內(nèi)部設(shè)立不同級別或不同分管領(lǐng)域的僧官來共同管理整個寺院的內(nèi)外政教事務(wù)。

 
大英博物館藏漆繪帽（14號）

 
14號藏品漆繪帽上精美繁復(fù)的花紋圖案

　　藏靴(Oracle’s boots)No.15

　　15號藏品為龍首紋藏靴，出自西藏，進入館藏時間為1905年。據(jù)博物館介紹，這雙靴子不是一般藏族百姓穿的靴子，而是降神者在降神儀式上所穿用的。這雙靴子除了具有一般藏靴的特征外，鞋面繡有龍首，代表神圣之意。靴型寬大，前頭略尖，且向上翹起，造型別有韻致。

 
大英博物館藏藏靴（15號）

　　“降神”是過去藏傳佛教一個特殊的宗教活動，指某個神靈會附體在特定的降神者身體，代神發(fā)言，預(yù)卜吉兇，驅(qū)邪送祟。過去，西藏地方上遇到重大的政教問題，往往要請降神者預(yù)示和決斷。降神儀式上，降神者一般會穿上七彩斑斕的緞子神服，胸嵌閃閃發(fā)亮的護心明鏡，頭戴飾有金塔和五佛的金冠，右手拇指上套著一個空心厚銀子的戒指，腳穿厚底長靴。

　　配飾(Ornament)No.16-17

　　兩件配飾均出自西藏日喀則江孜縣紫金鄉(xiāng)紫金寺，進入館藏時間為1905年。據(jù)筆者猜測，這兩件配飾可能是寺院供奉的佛像或舍利塔的裝飾物。在藏傳佛教文化中，綠松石是神的化身，象征著威嚴與吉祥，經(jīng)常將其用作寺院佛像上的裝飾，以及人們佩戴的飾品。

 
大英博物館藏19世紀圓形銅鎏金鑲紅玻璃綠松石飾品（16號）

 
大英博物館藏19世界圓形銅鎏金鑲藍玻璃綠松石飾品（17號）

　　“擦擦”模具（Tsa Tsa Mould）No.18

　　“擦擦”模具，出自西藏，模具為鐵質(zhì)，手柄為木質(zhì)，一模五腔，進入館藏時間為1905年。“擦擦”音譯自梵語，意思是“復(fù)制”，指一種模制的泥佛或泥塔。藏傳佛教認為，制作“擦擦”可積攢善業(yè)功德，并將其視為消災(zāi)祈福的圣物。“擦擦”被普遍供奉于神山、神殿、寺廟旁，大路中央或交叉路口。還有的“擦擦”存放于大佛像的體內(nèi)、佛塔中央。除以上的供奉方式外，“擦擦”還常被安放于隨身佩帶的“嘎烏”之內(nèi)，充當(dāng)護身符。

 
大英博物館藏“擦擦”模具(18號）

 
“擦擦”制作技藝被列入中國國家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

　　制作“擦擦”，必須先準備好凹型模具。這些模具有銅質(zhì)的，也有鐵質(zhì)的或木質(zhì)的。根據(jù)“擦擦”的不同樣式，模具也是千姿百態(tài)。制作時，只需將軟泥等材質(zhì)填入模具后壓制成型，然后脫模而出，晾干后即是“擦擦”。但這些泥制“擦擦”并不結(jié)實，有的會再經(jīng)燒制或施以彩繪，便是耐久而美觀的精品。

　　"嘎烏"(Gau)No.19

　　19號藏品為銅制“嘎烏”，內(nèi)裝有“擦擦”和香料包，出自西藏，進入館藏時間為1905年。“嘎烏”，是藏語的音譯，指護身佛的盒子，即小型佛龕。盒子里一般裝有“擦擦”佛像、印著經(jīng)文的綢片、舍利子或者甘露丸、由高僧念過經(jīng)的藥丸，以及活佛的頭發(fā)、衣服的碎片等?！案聻酢边€是精美的裝飾品。其形狀不一，一般為銀質(zhì)或銅質(zhì)，盒面上鑲嵌有瑪瑙、綠松石，雕刻有多種花紋圖案。

 
大英博物館藏19世紀“嘎烏”（19號）

　　“嘎烏”的形狀有方也有圓，一般來說，男子用方的，女子用圓的。佩帶“嘎烏”有講究，男子一般斜掛于左腋與左臂之間。因為在古代，男子為便于作戰(zhàn)通常在身體右側(cè)斜掛弓箭槍支等武器，而把“嘎烏”這種服飾佩戴在身體左側(cè)。女子則用項鏈或絲綢帶套在頸上懸掛于胸前。

　　借侵略戰(zhàn)爭大肆洗劫文物

　　要說這些西藏藏品的來源，那就不得不提起1903-1904年的英國侵略西藏戰(zhàn)爭。1903年，英印政府政務(wù)司上校榮赫鵬提出以談判西藏與錫金邊界問題為借口向西藏進兵，隨即得到英國政府的批準。1903年12月，約3000人的英國軍隊在榮赫鵬的帶領(lǐng)下侵入中國西藏。

　　為抵御英軍入侵，西藏地方軍隊及民眾與英軍展開了多場激戰(zhàn)。主要有兩次大規(guī)模戰(zhàn)役：“曲美辛古和古魯之戰(zhàn)”和“江孜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。其中，“江孜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又分為“血戰(zhàn)乃寧寺”“紫金寺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“宗山戰(zhàn)役”三個部分。

　　1904年3月，曲美辛古和古魯之戰(zhàn)，英軍在亞東曲美辛古假稱“談判”，佯裝退出了步槍子彈，欺騙藏軍熄滅火繩槍的引火。當(dāng)時藏軍尚無步槍裝備，不了解步槍構(gòu)造與子彈上膛過程。遂依照英方要求，熄滅了火槍的點火繩，熄滅火繩就等于是放棄了武器。而此時榮赫鵬乘機先向藏方代表開槍，接著對藏軍使用機槍、來復(fù)槍和大炮進行密集掃射。藏軍的火繩槍來不及點燃火繩，紛紛倒在英軍的槍彈下，使得所謂的“戰(zhàn)斗”，實際上成為了英軍對藏軍的一場血腥大屠殺。曲美辛古失守后，英軍又迅速追至古魯，藏軍再次奮起抵抗，終因傷亡過大，古魯亦告丟失。

　　19號藏品“嘎烏”，應(yīng)該屬于某位參加了這次戰(zhàn)斗的藏軍士兵。在戰(zhàn)斗中，這些對外面世界一無所知的士兵，他們手持藏刀和火繩槍，胸前都掛著一個“嘎烏”，里面裝著寺廟高僧加持過的“擦擦”或是符咒，他們抱定純真的信念：任何外來的魔鬼注定會在神靈的詛咒下被驅(qū)離出西藏。

　　英軍攻占古魯后繼續(xù)向重鎮(zhèn)江孜進軍。江孜歷史上是繼拉薩和日喀則的第三大城市，是由亞東通往拉薩的重要門戶。英軍決定先攻占乃寧寺，用炸藥將寺院圍墻炸開一個缺口沖入寺中，將該寺洗劫一空。

　　接著英軍又進攻另一座古寺紫金寺，以切斷江孜和日喀則的交通。在英軍攻占的過程中，密集的炮火摧毀了寺內(nèi)的9個扎倉以及有40根柱子的大殿，還有9座樓房及60所僧舍。攻占后又對寺內(nèi)文物進行劫掠，并縱火燒毀了紫金寺。

　　寺院是英軍矚目之地，因為英國人堅信寺院中一定藏有傳說中的黃金和寶石。于是，寺院的大門一旦被砸破，值錢的東西就被盜運一空。為了分贓，英軍軍官還召開會議，制訂方案。榮赫鵬在寫給家人的信中毫不遮掩地表示，“今天開了一次會議，將找到的東西分配給大家，我分得12件”。

　　根據(jù)一位隨行文物專家華達爾講述，“在世界任何地方都無法找到范圍如此之廣、趣味如此濃厚、意義如此深遠的西藏文獻，它們絕對是早期東方歷史資料的真跡?！薄八鸭募?shù)之多須用400多匹騾子才能馱運。其中包括許多珍稀的宗教書籍、神像、宗教作品、盔甲、武器、圖書、瓷皿等物。”

　　16號、17號藏品綠松石配飾就是當(dāng)年這場紫金寺浩劫的直接見證。結(jié)合博物館介紹和有關(guān)資料比對，筆者猜測14號藏品高級僧官帽和15號藏品降神者的藏靴極可能也是英軍從紫金寺這次戰(zhàn)斗中劫掠來的“戰(zhàn)利品”。

 
大英博物館33號廳60A展柜

　　1904年8月3日，英軍占領(lǐng)拉薩，掠奪了大量珍貴西藏文物，并強迫西藏地方政府簽訂了非法無效的《拉薩條約》。英國的這次入侵標志著持續(xù)一個世紀之久的外國干涉西藏事務(wù)的開始，時至今日，這個問題仍沒有真正終結(jié)。

　　大英博物館內(nèi)有世界范圍內(nèi)的藏品800多萬件，其中巧奪天工之文物瑰寶多如牛毛。60A展柜的這幾件來自西藏的展品肯定算不上鎮(zhèn)館之寶，也不是33號展廳的明星展品，又被人為地放置在了中國展廳之外的區(qū)域，鮮有參觀者駐足。但當(dāng)深深地凝視它們，仍然能感受到來自大洋彼岸、遙遠東方中國的古老藏文化魅力，以及120年前發(fā)生在西藏那段英勇與屈辱交織的血淚歲月。流失海外的中國文物是歷史的最好見證者，它們的存在時刻提醒我們，前事不忘后事之師，歷史不可忘卻更不容扭曲，燭照真相之光不會因歷史的滾滾沙塵而減弱分毫。（中國西藏網(wǎng) 文?圖/黨新凱 綜合/李一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