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寶強:現(xiàn)在的我,重獲新生
暌違六年,導(dǎo)演王寶強回來了。
過去的一段時間里,他帶著一部被視為其生命的現(xiàn)實主義題材作品《八角籠中》,在全國不同的城市跑路演,聽不同的觀眾對作品的反饋。他自視是個“硬人”,但這段時間,每次看到觀眾對他六年堅持的理解,眼淚都啪啪地往下掉。
片中,王寶強飾演的向騰輝是個懷揣夢想的格斗運動員,因為沒有按照教練的要求打假拳慘遭陷害;為了幫助大山里的孩子,受盡懷疑嘲諷,經(jīng)歷了一次次的人生變故……為什么善良的人總是不那么順?他笑著說,大概因為他們好說話,也好欺負(fù)。但正因為向善的本心,他們往往又是最執(zhí)著于追求熾熱夢想的那群人。
“他們是傻,但卻又那么的‘生如野草,不屈不撓’?!薄八裕愫芟矚g‘生如野草,不屈不撓’這幾個字?”“對,這就是我和我的電影?!?/p>
影片上映前,記者讓他預(yù)設(shè)結(jié)果,王寶強信心滿滿,說這次一定會將口碑贏回來,當(dāng)然票房他也在意,畢竟這些年為了這部電影欠了一屁股債。但這一切都沒有“觀眾覺得滿意”來得更重要。截至發(fā)稿時,該片票房已突破10億元,豆瓣評分7.5,這兌現(xiàn)了王寶強的預(yù)期,也讓他擁有了一件作為導(dǎo)演的盔甲,“《八角籠中》的最后,你我都知道正義會贏,但過程是極其感動的。我的三觀就是要給人希望,人越是在絕望的時候越要看到希望?!?/p>
“銷聲匿跡”
這些年把自己綁在一個電影項目上反復(fù)折騰,
被“遺忘”大概是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模退惆l(fā)生了,也不意外。
就連王寶強自己都沒想到,《八角籠中》一拍就是六年。他甚至感嘆“這幾年大家都以為王寶強消失了,不出來了”,他無奈一笑,“準(zhǔn)確地說,應(yīng)該是王寶強沒有市場了,或者,他早被這個圈子淘汰了”?!澳銊e不信,別人真的會這么認(rèn)為,比如一些投資人就會很明確地表示,這個戲別用王寶強了。除了他自己那部心心念念的電影,他看不到其他的(東西),他已經(jīng)被困在‘八角籠中’了?!?/p>
盡管旁人強調(diào)“怎么會把你忘了呢?”但他清楚,這些年把自己綁在一個電影項目上反復(fù)折騰,被“遺忘”大概是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?,就算發(fā)生了,也不意外。拍攝《八角籠中》被他視為要逾越的坎兒,他必須去面對,“它,就像我的生命。以往的作品讓大家不滿意,我的內(nèi)心是愧疚的。這些年,也感受得到只要有好作品出現(xiàn),觀眾一定都在。不是說沒有觀眾走進電影院,若真沒有,一定是電影不夠好看,不值得他們看。”
2017年,王迅就聽說王寶強要拍電影,到2022年開機,整整過了五年。王迅向新京報記者回憶起那些年的“催更”,“我總問他‘你那項目究竟到什么程度了’‘怎么沒消息了’,后來我才知道沒有動作的這些日子里他悶頭做劇本,改了無數(shù)次,也換了好多個編劇?!薄栋私腔\中》從萌芽階段就不順利,王迅記得,電影很多時候都處于“生死邊緣”,光是編劇就換了好幾個;后期拍攝,又遭遇投資人撤資;疫情期間周期受阻,找到合適的孩子演員動輒就是大半年……“這個作品一旦不成功或是出不來,寶強一定會崩潰,因為他對這部電影付出了太多太多。”王迅說。
站起來,很難
“我已經(jīng)有一部大爛片在前了,觀眾還會相信我嗎?
我要這樣一直逃避,躲在安全區(qū)里嗎?”
上個月,《八角籠中》在上影節(jié)期間舉辦了一次首映,分享環(huán)節(jié),邀請了演員白客。王寶強拿起話筒,“我第一次當(dāng)導(dǎo)演,你就演我的男主角(電影《大鬧天竺》),哥挺對不起你的……”白客有些錯愕,他沒想到對于當(dāng)年的失敗,王寶強如此坦然。急忙安慰,“那時候不成熟,咱們都在進步。我相信這部電影上映后,你聽到大家的反饋,應(yīng)該可以睡個好覺了?!?/p>
睡個好覺,在過去的六年里,對王寶強來說是一種奢侈。想著電影之前幾近夭折,他伸手摸了摸緊皺的眉頭,“真睡不好,電影籌備時間太長,加上我確實深陷其中。要從挫折和苦難中堅強地爬起來,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”他口中的挫折,是指首次擔(dān)任導(dǎo)演的喜劇片《大鬧天竺》在口碑及票房上的雙失利。他仍記得當(dāng)時沖擊帶來的種種,讓他無奈地、失望地、心酸地體驗著人生的崩潰:“那是一個至暗時刻。上映后口碑出爐,分?jǐn)?shù)極低;緊接著票房一直往下掉,排片越來越少。事實上,電影拍攝過程中我相信觀眾是抱有期待的,畢竟喜劇是王寶強擅長的,但做演員和做導(dǎo)演完全不一樣。當(dāng)然最后,我沒有達(dá)到他們的預(yù)期?!?/p>
而更讓王寶強心疼的莫過于“受傷的觀眾”,“他們花了錢,花了時間,因為想看王寶強的作品才走進影院,卻收到不盡如人意的結(jié)果,他們當(dāng)然有理由罵,換作是我,我也會罵?!边@六年,他沒有一分一秒忘記過對觀眾的歉意,但沒做好就是沒做好,所以他不去反駁。他會認(rèn)為親自去領(lǐng)金掃帚(最差影片)獎,是一種表達(dá)歉意的方式,“我真的想跟觀眾說一聲‘對不起’?!?/p>
他壓低了聲音,“面對那些鋪天蓋地的差評,外界的嘲弄和不實傳言,說實話我很恐懼。都說‘前車之鑒’,我已經(jīng)有一部大爛片在前了,觀眾還會相信我嗎?我作為演員,可能還有片約、有曝光、有票房,但我真的要這樣一直逃避,躲在安全區(qū)里嗎?我想過很多次,也搖擺過,希望用作品去回?fù)粢磺胁豢春?,也想讓留得下來的作品挽回觀眾對王寶強、對電影的支持和喜愛?!?/p>
必須拍
“這是我人生的‘一座八角籠’,我必須拍,
不拍我沖不出去?!?/p>
“現(xiàn)在想想,很感謝生命中有一部《大鬧天竺》,它讓我反思、成長,告訴我什么是真的電影,包括我對自己的認(rèn)知。我知道拍好電影是要花時間和精力的,要扔掉很多東西,哪怕是我做演員最輝煌的時期,讓我對一切名利輕松說‘不’也挺難的。但我不能再讓觀眾失望了,那就全扔掉吧?!蓖鯇殢姺磸?fù)強調(diào)著,他輸不起了,哪怕得罪人,也絕不妥協(xié)。
他決定拍攝根據(jù)“恩波格斗事件”改編的電影《八角籠中》,可要做,就要做到萬無一失。
“人生能有幾個六年?但問題真的很多,劇本是最難的。當(dāng)劇本創(chuàng)作出來了,正準(zhǔn)備開拍,說好的投資又沒了,那是什么感覺?那是毀滅性的打擊。我知道很多人認(rèn)為王寶強拍電影怎么可能缺錢?那我講幾條你們就明白了。”他掰著手指說著那些當(dāng)年聽到的、看到的——“這電影沒賣相、沒流量、不是討好觀眾的商業(yè)類型,看哪哪不行……”“王寶強不拍喜劇,觀眾不買賬……”“疫情期間的項目,沒人愿意拿錢打水漂,沒錢怎么拍?”每一句都能將他撂倒,將《八角籠中》扼殺。
但這些理由他都理解,也尊重別人的選擇?!拔抑酪鲆粋€觀眾信任的人不容易,沒關(guān)系,我照單全收。但這是我人生的‘一座八角籠’,我必須拍,不拍我沖不出去。那些不被看好,把我的斗志激起來了,哪怕砸鍋賣鐵,借錢貸款,我也必須要做?!?/p>
做個強者
無論好與不好,只要你不倒下,保持善良和真誠,
你就是個強者。
過去的六年,王寶強始終處于被《八角籠中》摁住頭的狀態(tài)。同樣是這六年,找他的片約很多,他一一推掉;有人建議他轉(zhuǎn)化思路,他也看了其他劇本,始終不及《八角籠中》帶給他的震撼。他認(rèn)為只有將這部電影做好,才能在未來的人生中做其他的選擇。
他到底在固執(zhí)什么?“我不能做對不起別人的事?!?/p>
“從小長大,父母生我,兄弟照顧我,一路走來,我對得住天地,對得起父母、兄弟姐妹,以及我的親朋好友。我憑良心活到今天,是坦蕩的,從來沒虧過誰,也沒害過誰,更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。王寶強的一切是觀眾和電影給的,為什么素不相識的人愿意花錢看電影,是因為多年作品的積累,是對于我努力拍戲的肯定,他們太信任我了。做演員沒事,虧了‘死’不了,但做導(dǎo)演失敗是致命的,假如《八角籠中》再讓觀眾失望一次,我都想趕緊消失吧!”他始終把自己的獲得和觀眾捆綁在一起,因為是觀眾給了他“飯碗”。
其實,王寶強至今都覺得自己的經(jīng)歷不可思議——“一個出身草根的小屁孩,少林寺學(xué)藝后,想拍電影,下山就跑去了北京。后來當(dāng)群演、跑龍?zhí)祝瑒e人都打壓他、攻擊他,說這人,生存都成問題,還想當(dāng)明星?可他就這樣活著,活到《天下無賊》火了。再到后面的《大鬧天竺》,不管是事業(yè)上,還是生活上,都遭遇了人生最沉重的打擊,讓他對世界的看法、對人的看法有了180度的轉(zhuǎn)變。但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歷練,他站起來了,我佩服他?!闭f這話時,他滿臉驕傲和滿足感,好似在描述一位讓人敬佩的前輩。
《八角籠中》熱映期,#王寶強人緣極好#登上了熱搜,光首映禮就來了幾十位大咖助陣;正在忙著巡演的任賢齊抽空包場給他打氣;陳思誠不僅投資后期制作,還寫下了一篇長文講述他們的兄弟情……在競爭激烈、此消彼長的娛樂圈,能擁有這般友誼,實屬少見。
成功或挫敗,不解或疑惑,似乎都在不惑之年有了答案。
“你永遠(yuǎn)要相信人是善良的,生命中永遠(yuǎn)離不開兄弟姐妹,如果總是為了保護自己,怕被人利用背叛,那這一生也白活了。我覺得真誠對待別人,大家也會報以善意。人生是需要去經(jīng)歷的,無論好與不好,只要你不倒下,保持善良和真誠,你就是個強者?!?/p>
對話
王寶強:這六年,是成名后最艱難的六年
新京報:人生低谷期,面對事業(yè)和生活的打擊與不如意時,你更希望把自己關(guān)在影像世界里?
王寶強:對,這個說法特別準(zhǔn)確。我經(jīng)常說,電影是王寶強生存的價值和意義,沒有電影,可能體現(xiàn)不出我的價值。每個人這輩子都在找與自身契合的價值點,電影成就了我,也是治愈我的一劑良藥。觀眾支持我,我才有飯吃,才有工作。我一向珍惜“飯碗”,面對任何打擊和不開心,都能在電影中找到出口。
新京報:也就是說,一旦拍起戲來,很多事都無所謂?
王寶強:是。但這件事太神圣,隨便拍的不叫電影。電影有自己的鏡頭語言、光效光影、服裝造型、演員表演等,每個細(xì)節(jié)都要萬無一失。老實說,我認(rèn)為我第一次拍《大鬧天竺》的時候就是拍電影,還沒進入體系。這兩年,我才真正進入到電影體系里,是真的融合了。另外,我覺得我是一個有悟性的人,一旦打開了,就很可怕(笑),像演戲似的要發(fā)大招。這次當(dāng)導(dǎo)演也是,在無數(shù)次坎坷和努力后,我相信我打開了悟性的大門。
新京報:片中向騰輝被眾人懷疑謾罵的經(jīng)歷,極為真實,作為公眾人物又如何像他一樣與外界的不解抗?fàn)帲?/p>
王寶強:坦白說,這六年是我成名后最艱難的六年,身心上都很失落。網(wǎng)上的黑粉、水軍層出不窮,也有很多嘲諷、冷眼,但他們把王寶強打“死”了嗎?沒有。人重要的是自我認(rèn)知,想得到別人的贊美,那就要接受罵聲,萬不可因為子虛烏有的輿論給自己戴上枷鎖。如果被這些聲音控制了,每天惱火、痛苦,總想著去和別人解釋,那是活不了的。現(xiàn)在的我,越被攻擊,看得越淡,因為我會靠時間、靠作品去回?fù)簟?/p>
新京報:這些年在你身上發(fā)生了很多變化,如何評價現(xiàn)在的狀態(tài)?
王寶強:重獲新生,對,是新生。說狂妄一點,我覺得王寶強要翻紅了(大笑)。你看我成名已經(jīng)是在很多年前了,一直很順利,到2017年又跌入人生的谷底。再經(jīng)過六年,我相信自己可以通過沖出《八角籠中》,來到人生的新巔峰,現(xiàn)在才只是開始。
新京報:你所有演過的角色里,哪個是你最喜歡的?
王寶強:很難形容或挑選,但回過頭來真要選一個,我想是《盲井》中的元鳳鳴。因為那是我最原始的時期,且無論如何都再也回不去了。
新京報:在《八角籠中》我們也看到了《盲井》導(dǎo)演李楊的身影。
王寶強:這個角色特別適合他,他的氣質(zhì)完全可以勝任。我第一次演戲的時候他是導(dǎo)演,這次我當(dāng)導(dǎo)演,非常想請他來演,這種感覺很玄妙——導(dǎo)演我的導(dǎo)演。李楊導(dǎo)演非常配合,他跟我說“孩子,這次你執(zhí)導(dǎo)筒,我聽你的,讓我怎樣就怎樣”。其實這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在不計一切地幫我,照顧我,超級幸運。
新京報:《士兵突擊》里有句經(jīng)典臺詞,“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”,這話算是你的寫照嗎?
王寶強:我很贊同這句話,尤其是在我現(xiàn)在所處的年齡段?;蛟S以后的某一個階段,我的人生會發(fā)生改變,怎么變誰都不知道,但電影是我永遠(yuǎn)熱愛,且鞭策我朝好方向走的力量。這一點上我看好自己,因為從根上來說,我的三觀是極度正確的,怎么都不會扭曲,我敢保證。
新京報:對你而言,“行走江湖最有把握的武器”是什么?
王寶強:我選真誠,不管演什么,不管拍什么類型的電影,喜劇也好、懸疑也罷,任何作品中不能改變的就是真誠,哪怕你構(gòu)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、浮夸的角色,只有真誠才能讓觀眾相信。好作品的本真就是真心和敬畏心,若是沒有這種初心,觀眾不信,你做的事情就不會成立。
B02-B03版采寫/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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