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全媒+丨記者手記:致敬青藏科考,致敬不懈攀登
五四青年節(jié)這天,遙遠而神秘的世界屋脊傳來捷報:一群年輕的科考隊員登頂珠穆朗瑪峰,完成“巔峰使命”。自此,已經持續(xù)5年的第二次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研究,在科研的標尺上劃出嶄新刻度。
2017年是此次青藏科考初始之年。作為新華社記者,我們跟隨科考隊挺進羌塘無人區(qū)。我有幸采訪、見證了科考的起步、記錄了一段歷史,也由此對青藏科考產生了持久興趣和深厚感情。
2017年6月,記者在青藏科考色林錯營地帳篷里寫稿。
回顧那段風霜撲面的萬里征程,我們隨科考隊員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“生命禁區(qū)”爬冰臥雪,不斷挑戰(zhàn)身體的極限。一次次意外事件,讓我們直面生死考驗。
一個雨夜,我和兩位同事返回大本營途中迷失在茫茫艽野,車輪陷入泥沼,手機信號微弱,電量即將耗盡,幾經周折方從絕境脫險;一次隨科考隊在納木錯鉆取湖芯時,我們的攝影記者和一名科考隊員不慎跌入冰冷的湖水,幸有救生衣在身才浮出水面最終獲救……
這些令我落淚的畫面至今歷歷在目。這段經歷也讓我明白,每年出野外數(shù)月之久的青藏高原科考隊員,長年累月面對著怎樣的危險。也正得益于這難得的“嵌入式”采訪,讓我可以近距離觀察和親身體驗科考隊員的工作與生活。
2017年9月,記者在青藏科考瑪旁雍錯營地。
艱險,威脅著科考隊員的健康和生命。
在海拔5150米的唐古拉山龍匣宰隴巴冰川營地,我們與冰川學家徐柏青“高談闊論”,聽他講述在海拔7000多米的冰芯鉆取點,帳篷如何被大風撕成一條一條;營地遭遇棕熊襲擊、野狼包圍時,是多么可怕可氣又可笑;還有一次在暴風雪中找營地找了一宿,天亮才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整夜跋涉都是在圍著營地打轉……
但是,當提及一位在冰川遇難的科考隊員時,他不再談笑風生。借著夕陽的余暉,我清楚地看見淚珠從他臉上撲簌而下。
挫敗,不斷磨煉著他們的意志和耐力。
湖泊考察隊員許騰在色林錯作業(yè)時,遇到“墻一樣高”的巨浪。漂泊十五小時返回時,他的臉上還帶著湖水留下的斑斑鹽漬。由于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浪,他們不僅沒有取到湖底沉積物樣本,還在匆忙撤退中不得不把三只錨留在湖中。
他的隊長王君波視之淡然:科研過程本就充滿了不確定性。有時一天的工作不會有任何收獲,一次科考也往往不會帶來多少有價值的發(fā)現(xiàn)。
是的,科研并不都是成功登頂。與老一代青藏科研人員一樣,今天的科考隊員們,仍要在枯燥孤獨的日常工作中,為獲得最終的科學突破,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地堅守。
但是,青藏科考隊員絕非一群無情探討客觀信息的人。
在我看來,他們是胸懷祖國、獻身事業(yè)的赤子,是敢于登攀、百折不撓的勇士,是俠骨柔腸、詩意遠方的行者,是睿智豁達、淡泊樂觀的哲人。
他們教給我的不止科學,更讓我懂得:沒有比腳更長的路,沒有比境界更高的山。
徐柏青20多年來常在苦寒之地與冰川為伴,卻一直甘之如飴。他說,青藏高原也是全球科研人員的競技場,中國科學家理應一往無前。冰川中暗藏著許多奧秘,千方百計找到答案的過程本身就讓人著迷。也曾對一座座科學高峰心生懼意,但心心念念的仍是登頂,甚至會覺得,沒有經歷過艱險的人生是不完整的——這番話語,讓我見識了精神品格的大氣象。
“燕兒,嫁給我吧!”當科考隊在阿里迎來“七夕”,年輕隊員趙亞鵬透過我們的鏡頭向遠方戀人真情告白。當時我想摘朵野花給他做求婚道具,他說不忍,一笑婉拒——這份大愛,已經推及一草一木,已經超越兒女情長。
幾頭藏野驢,一群藏羚羊……寥廓的那曲草原上,我們跟隨李欣海副研究員的越野車觀測高原野生動物。驅車行進中,雙方通過步話機縱情高歌對唱;邂逅撒歡兒的高原“精靈”時,我們使用長焦鏡頭和望遠鏡拍攝靜觀——這段旅程,啟示著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。
長期工作在青藏高原的生物學家夏武平,曾以高原牦牛精神形容科技工作者的追求:“忍處惡劣的條件,啃食低矮的青草,提供濃郁的乳汁,充當高原的船舶,不畏艱苦,忍辱負重,不計報酬,但求貢獻。”
考察藏北生物與生態(tài)變化情況時,我也曾請楊永平研究員以一種高原植物比擬青藏科考隊員。不是著名的雪蓮,也不是光鮮的塔黃,他的手,指向了一叢最不起眼的小草——紫花針茅。他說,這種小草,既能固沙,又是牧草,在高寒、干旱的藏北地區(qū)分布很廣。它最像青藏科考隊員——默默無聞,恪盡職守,適應艱苦環(huán)境,富有開拓精神……
楊永平參加第一次青藏高原綜合科考時還是名學生,這一次他則帶著自己的學生投入新的工作。他說,很多基礎研究領域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成果。科研人員要像小草一樣頑強,也要像小草一樣耐得住寂寞。老一輩科學家團結奮戰(zhàn)、無私奉獻、不計回報的精神,需要有志青年傳承。
高原牦牛,紫花針茅,都是青藏科考隊員惟妙惟肖的精神畫像。當這樣的研究者接續(xù)來到神奇的世界屋脊,怎能不探究出無限奧秘!
2018年8月,記者在西藏阿里與青藏科考隊員合影。
4月底,我又來到北京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,采訪了第二次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研究隊隊長姚檀棟院士,以及徐柏青研究員。正為珠峰科考做準備的他們期待著新的探索和發(fā)現(xiàn),出征前的興奮讓他們的眼睛閃閃發(fā)光。我相信,這光芒也曾點亮由孫鴻烈院士帶領的第一批青藏科考隊員的眼神,并將在新一代科考隊員中傳遞理想信念的火種。
經過半個世紀的攀登,青藏科考隊終于登頂珠穆朗瑪峰。穿越半個世紀的風雪,青藏科考隊走出了數(shù)十位兩院院士,造就了大批活躍在青藏高原科學考察一線的中青年骨干。這支隊伍終將匯成獻身科研、報效祖國的千軍萬馬,征服一座又一座科學的巔峰。
致敬青藏科考,致敬不懈攀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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